戀戀在地人

原題：Date Local
出處：Slate, 22 october 2008
作者：Barron YoungSmith

你坐在機場航廈，手裡將《經濟學人》雜誌捲成一團，手心出汗
沾溼封面，焦急等待戀人從遠方飛來。你興奮非常，性慾高張，
但就是感覺不對勁，胃裡咕嚕作響，惱人的不適怎麼都不消退。
難道是罪惡感作祟？你確實應該覺得愧疚，因為地球正為了你的
愛情受苦受難。

這年頭，年輕女孩住在西岸舊金山，擔任永續策略顧問，卻願意
讓男友每個月從東岸的華盛頓飛來相會，感覺真是諷刺。她白天
協助公司「建立綠色供應鏈」，將「社會價值納入公司策略」，
夜裡卻將環保意識拋到腦後，在電郵裡寫：快來看我！女孩或許
只吃在地的食物，卻不和在地男人約會。

讓我們想一想，這對情侶千里相聚有什麼後果。一般說來，飛機
在高空排放溫室氣體，破壞環境的程度是地面運輸的數倍之多。
根據碳補償公司的計算，這對情侶一年浪漫約會下來，大約產生
三十五噸二氧化碳。假設我們的永續策略顧問和她男友平均分攤
責任，那她的生活方式對環境的破壞是一般濫用汽油的美國人的
六倍，是舊金山居民的十倍。換句話說，她和男友分手對環保的
貢獻還比吃素大十倍。

假設女孩調職到紐約，從此只要開車就能和愛人相會。這對幸福
情侶隔週見面一次，單獨駕車行駛高速公路直奔對方住處，一年
下來將會額外製造三點六噸二氧化碳。

遠距離戀愛對環境的衝擊到底多大？根據美國人口統計局，全美
十七歲以上的單身人口約為一億人。我們不曉得其中多少人談的
是遠距離戀愛，但根據相關研究，男女朋友在其他城市的大學生
佔所有大學生的四分之一強。一般美國人的遠距離戀愛比例當然
低得多，因此我們保守估計，美國成年單身男女每十五人有一人
在談遠距離戀愛，也就是六百七十萬人。此外還有三百四十萬人
告訴人口統計局，他們和配偶分住兩地但沒有「分居」。因此，
全美約有一千萬人擁有遠距關係，也就是五百萬對情侶或夫妻。

假設這一千萬人都和我們的永續策略顧問與男友一樣，隔週開車
相會，距離也和華盛頓到紐約差不多，他們一年將額外製造一千
八百萬噸二氧化碳。相較之下，就算全美大眾地面運輸系統完全
消失，一年廢氣排放量也只會增加六百九十萬噸。一千八百萬噸
相當於「美國再生能源標準」預計十年減少的排放量、全美部份
採用油電車可以達到的減量成果的百分之六十。就算這一千萬人
只有少數分隔美國東西兩岸，甚至只是芝加哥到紐約或洛杉磯到
丹佛的距離，這個天文數字還會更高。俗話說：「愛情讓人飛上
天際，」但卻讓地球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這幾年來，環保意識已經開始影響我們的飲食習慣。「在地吃」
運動呼籲民眾減少「食品里程」，亦即食物原料從產地到餐桌的
距離，只吃住家方圓一百六十公里以內生產的食品，以降低二氧
化碳的排放量。或許我們應該也來提倡「在地愛」了，不是嗎？
建議民眾計算「愛的里程」：對方跑了「多遠」和你廝守？假如
和住家方圓一百六十公里之內的人約會，能提升「多少」效率？
要是「在地愛」也能和「在地吃」一樣推廣全球，擁有諸如各地
自發成立的「地產地銷」合作社或今夏「慢食論壇」發表的在地
宣言，這個運動將會對環保大有幫助。

發展健全的「在地愛」運動不僅對環境有益，放棄歐比茲（美國
網路旅行社）愛情也和其他「在地化經濟」一樣，有許多連帶的
好處。遠距離戀人只要有空就出城或盯著視訊，也就是待在機艙
或公寓裡，而非公園、保齡球館或酒吧，不僅對自己的居住環境
缺乏感情，削弱社區的互助網絡，也少了機會認識新朋友。他們
還讓自己的城市多了一群成天搭乘飛機、與世隔絕的上層階級，
對外地的認識與關心遠超過家門外的大小事情。

除此之外，遠距離情侶的性愛頻率比較低，長期禁慾可能對身體
有害，增加醫療保險支出。相隔兩地也會帶來猜疑與出自相思的
負面情緒。有研究表示，長途戀人更容易沮喪，不願意共享資源
或照顧對方。他們為了長途跋涉，花掉原本可以省下作為他用的
金錢，因此更容易受經濟波動影響，危害未來的生活水準。這些
缺點只要和本地人約會就可以解決。

當然，就如同其他意圖教育社會的環保主張，「在地愛」也可能
扼殺浪漫與愛情。許多讓我們回味無窮的事物（超辛烷值的乳酪
漢堡！長時間淋浴！雪佛蘭休旅車！）都被「環保傳教士」要求
節制，讓單純的個人享受成為沈重的社會責任。再說，遠距戀愛
之所以浪漫，不就是「因為」它費時費力費資源？比起要你飛到
亞歷桑納見他一面的愛人，只是和你一樣愛用帆布購物袋的在地
青年怎麼會讓你朝思暮想？

然而，「在地愛」並非強人所難，也不打算拆散所有千里相會的
牛郎織女，只希望稍微減少這一類行為造成的環境負擔，讓長途
戀人明白分手其實符合他們的自身利益。

比方說，油價近期內可能持續震盪走高，或許會讓不少情侶決定
各奔東西，而非努力抓著油價下滑的空檔，一解相思之苦。報酬
豐厚的全球化工作機會不再，也可能強迫戀人面對現實。在地愛
運動希望教育遠距離情侶，明白分手對環境和社會的益處，走向
正途，抱著自我犧牲的高貴情懷，加入新的陣營——更何況不少
可愛俊俏的環保同志或許就住在你家附近。

所以，何不現在就試試？「在地愛」的主張簡單明瞭，而且符合
自由派的改革傳統：此時、此地、永續。要是非得長距離戀愛，
那就改搭火車吧。

＊

碳補償 Carbon Offset：個人或團體以環保行動（如植樹或投資
再生能源開發）「補償」或「平衡」自己製造的溫室氣體。

在地吃 Locavore：多吃在地生產的食物，減少食物運送過程中
消耗的能源與排放的溫室氣體。

Barron YoungSmith：美國政論週刊《新共和》記者兼研究員